大军徐徐前行,莫夭就这样看着,直到,两者相撞!
“前面的人站住,干什么的?为何冲撞大军?”
军队前面的士卒呵斥莫夭。
然而,莫夭还是没有停下胯下的马。
莫夭的目标,正是中军车驾!
莫夭其实内心早已经知道老师公叔痤被俘,但他就是想再去看看,凡事总有个万一不是吗?
那士卒见莫夭依旧没有减速,随即向后军大喊道:“有刺客!大军停止前进!”
声音刚落,那些没了魂的士卒就开始组织抵抗。
然而,终究是没了魂的!打了败仗的!
莫夭一介普通人,竟然硬生生从大军之中冲进了一百多米,这景象尤其讽刺!
直到一个玄甲士兵“冒死”扑倒马上的莫夭,这场闹剧才算停止。
一队士兵走上前,拿起武器将莫夭架起来,莫夭脸色冰冷,眼中泪水横流。
等到士兵确定莫夭身后再没有什么敌军,且莫夭无任何威胁时,审问才开始。
而在中军车驾,公子卬手中正拿着酒使劲往嘴里灌,突然,车停了下来。
“来人呐!车怎么停了?”公子卬醉醺醺的向外面问道。
“报告将军,前军发现刺客!”
“刺客?”公子卬睁开迷离的双眼,疑惑地问了起来,“这已经进入大魏境内,怎么会有刺客?多少人?刺杀谁?问清楚了吗?”
“一个人,还……还没抓到!”消息传递毕竟有延时性,这个时候,莫夭被转的消息还没有传来,那车架外的士卒有些尴尬的回答道。
“什么?一个人?你们是干什么吃的?一个人都抓不到?难不成这人会飞不成?武学高手?”公子卬大怒,堂堂大魏雄师,如今连一个人都抓不到,公子卬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,也只能按照高手来想。
“报将军,刺客抓到了!”
正在公子卬破口大骂时,有士兵从前军骑马赶来。
“抓到了?有同伙没?”公子卬扭头问道。
“没有,只有一人!”
“只有一个人,抓了这么久,废物!走!我倒要看看,是哪里来的高手,敢在我大魏军中放肆!”说完,公子卬便跳下车驾,拉下一个骑马的士卒,夺马向前军奔去。
再说回莫夭。
莫夭被架在前军,数十骑骑兵向外搜查,过了好一会,发现只有莫夭一人,所有士卒才放下警惕。
一个什长打扮的士兵走上前来,看了莫夭一眼,愤恨的挥拳打在莫夭脸上,呵斥道:“你是何人?为何闯我大军?你是不是刺客?你的同伙在哪里?给老子老实交代!”
莫夭挨了一拳,嘴角瞬间流出一道鲜血。
依旧是冷冰冰的脸,依旧是擦不干的泪水。
莫夭抬头看向那个打他的什长,慢慢说道:“我要见我老师!”
那什长听完一愣,老师?什么老师?
再看莫夭瘦小的身躯,略显稚嫩的脸,他起了疑心。
“你的老师是谁?”
“公叔痤!”
周围押着莫夭的士卒听到莫夭的话,脸色瞬间大变,而那什长,脸色也是阴晴不定。
那什长给身边的一个小兵使了个眼色,那小兵点点头,走到莫夭身边便开始搜身,很快,莫夭的令牌便被搜了出来。
小兵将令牌递给什长,什长拿起仔细一看,眼神中的震惊怎么也隐藏不住,他是认识公叔相国府令牌的,很显然,这块是真的!
“先押着他,将军马上就到!”
那什长看了一眼莫夭,吩咐道。
不大一会,公子卬骑马赶到,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少年被几个士卒押在地上,火气瞬间涌上心头。
好家伙,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,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,骑马冲阵一百多米!
公子卬骑马到跟前,一下翻下马,然后指着一群士兵呵骂道:“堂堂大魏强军,让一个奶娃娃冲阵一百多米,你们难道是废物不成?”
一众士卒没敢回话。
公子卬走到莫夭前面,看了看低着头的莫夭,心中感觉有点熟悉,但也没有管,直接说道:“冲撞大军,按律当斩,尔等为何不斩了这小子?难道你们当军令如儿戏不成?”
那什长见事情有些控制不住了,便在公子卬身旁小声说道:“将军,这人……不能杀!”
公子卬刚喝完酒,酒劲正好上来,听了那什长的话,火气升腾。
“不能杀?我倒要看看,怎么不能杀!”
说完,一把抽出什长腰上垮的剑,杀气腾腾的走向莫夭。
正欲举剑挥砍,莫夭低着头冷声说道:“公子卬,好大的威风!”
说完,便抬起头向公子卬看去。
公子卬听到莫夭说话,心中熟悉感更盛,当看到莫夭的脸时,公子卬一脸震惊。
“哟!你怎么在这?”
公子卬咬牙切齿的看着莫夭。
“你胆敢闯军阵?你哪来的胆子?”
莫夭死死盯着公子卬,久久未回话,终于,莫夭开口。
“老师呢?”
公子卬原本借着酒劲还有些色厉内荏,但当他看到地上跪着的是莫夭时,他的脸色终于是变了,尤其是莫夭那句“老师呢”更让他觉得难受。
公子卬失魂落魄的看着莫夭,深深叹口气让押着莫夭的士兵松开莫夭,然后对莫夭说道:“回去吧!”
随即转身准备离去。
莫夭站了起来,死死盯着公子卬,低吼着再次问道:“我在问你,老师在哪?”
公子卬的背影更加迟暮,只是转过身劝道:“莫,回去吧!你先回去!”说到后面,公子卬明显语气中充满了颤音,有点像是哀求,也有点像是命令。
莫夭的眼睛通红一片,冲上前去,一把抓住了公子卬的甲领。
“我在问你!老师,在哪?”莫要一字一顿,对着公子卬喝问。
公子卬被冲上来的莫夭抓住,其神情也是没变,没有去扒开莫夭的手,只是沉默,一直的沉默。
空气就像是凝结了一样,所有人都看着莫夭公子卬这师兄弟,这种事他们插不了手,也不能插手,因为这件事的主要源头,是那位放弃自己,成全大魏的老人,那个一生都勤勤恳恳的老人。
终于,沉默被打破。
“老师兵败,被俘,如今,怕是快到秦国都城了吧!”
公子卬没有选择搪塞,他一本正经的陈述着这个事实,只是眼底深处,不时闪过一丝悲痛。
莫夭逐渐松开了公子卬的衣甲,慢慢蹲在地上,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感情,那是无尽的悲伤与无助。
“你为什么不救老师?老师年纪大了,为什么还让老师受这种阶下囚的苦?大魏的胜利就那么重要吗?老师为大魏付出的战功不够吗?为什么还用老师去换取胜利?为什么……”
公子卬站在一边就那样默默听着莫夭的埋怨,一直安静听着,直到听到莫夭崩溃的大喊“你也是老师的弟子啊!”
公子卬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,但他回答的声音却很坚定:“因为我是大魏的将军、公子,因为我是老师的弟子,因为……这是老师的……命令……”
说到这,公子卬想起了公叔痤做出决定时说的话——“这是命令!”
那个时候,自己何尝不是像此时的莫夭一样崩溃和无助呢?
“莫……”
公子卬感觉这是这辈子第四次认识自己这个小师弟。
第一次,是前十几年前呆傻无用的莫;
第二次,是朝堂偏殿无所畏惧呵斥他的莫;
第三次,是看到以棋论战中军策谋略微露的莫;
这是第四次,像是搞丢最心爱的玩具,最无助,最弱小的孩子。
……
公子卬打起精神,大声对着四周将士喊道:“来人啊,给我把公子莫看押起来,继续前进!”
这是公子卬对莫夭最后的保护,他怕这个表现得极其无助的小师弟,翻起身奔向秦国救公叔痤,那样,或许自己就真的成了公叔相国府的罪人!
就在莫夭被抓起来不久,卫鞅三人才姗姗来迟。
莫夭先出发,而且无负重一路疾驰,自然到的早一些,而卫鞅三人,则是因为黑伍负重过多,马蹄磨损严重降慢了速度。
三人到了之后,公子卬也是认了出来,挥挥手让士兵将他们也带下去,便心灰意冷的骑马慢慢向自己的中军车驾晃去。
大军继续启程,这条丢了魂的长虫经过了这件事之后,感觉越加的无力。
公子卬还有没说的话,他现在不敢说。
少梁之战,一切都像卫鞅曾经预演的一样发生,但每个人都忘了,忘了他公子卬也是个人,天地君亲师!
他犹豫了,就在他即将完全杀死赢师隰的时候他犹豫了,他无数次想命令大军回转救援公叔痤,但直到公叔痤兵败被俘的消息传来,他都没有下定决心。最后所导致的结果就是,赢师隰重伤获救,公叔痤兵败被擒。整场少梁之战,以魏军惨败而告终。
这次兵败回归,作为主将,他即使是魏王的亲弟弟,也免不了责罚。
而公叔痤,或许会死,或许……会成为货物被交易回来。
但是,那时候的朝堂,怕是会变得完全不同了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