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得先静静地站在舞台下方。环形聚光灯打在俩人身上，他们坐在舞台的中央，俩个人靠得是那样的近，甚至叫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。他们闭着眼睛，李泽睿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他的白衬衫上，平整的衬衫瞬时出现几条不明显的皱褶。他的扣在李泽睿的脑后，轻轻揉搓着，几绺发丝透过的掌心，有点痒。
舞台四处空空荡荡，只能听见休息室里老旧空调的滴水声、他走进来时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，以及，俩个人急促的呼吸声，那“哼哼”的喘息声越来越大，季得先有些病态地想，要是现在亲她的人是他，而站在这里的人是王宪，那会怎么样？
可他还是要回归现实。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、注视着。闷热粘腻的空气里是轻微的水声，听得人心难耐。季得先看见上面的少年背靠着红色的幕布，他睁开眼，俩人对视，他的眼里浮现或是甜蜜，有或是痛苦的底色，最后他选择垂下眼帘看着女孩，把她的身躯往上一抬，换口气，加重了这个吻。
他分明在这双眼里看见了挑衅，看见了更多深层次的东西。舞台下黑压压的一片，李泽睿还沉浸咋这个极具夏天、热烈的激吻中，她全身心地投入，以至于忘了刚刚季得先打来的那通电话。
他站在黑暗中，看着舞台中央的俩人，就像一出荒诞的闹剧，不同的是，小丑从台上置换到台下。
一股不知名的愤怒火焰涌上心头，他的喉头上下滚动，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，在乌云压城前，在暴雨来临前，他听见自己如墨色的声音，沉稳、低沉。
他从来没这么恨过自己的声音，他应该嘶吼，应该狂叫。甚至应该捏过李泽睿的肩膀，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！问她为什么这么残忍！问她……
可是什么都没发生，他只是站在那里，像个好奇的孩子，甚至围观着这一切，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，尽管他的内心早是狂风骤雨。
李泽睿侃侃停下手中的动作，像是在一片迷雾中找到一束光，很快她清醒开来。王宪显然还有些与犹未尽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甚至还有想再继续的念头。李泽睿向后靠，双手死死抵住他的前胸，眼神里的水雾还没完全散去，但是动作坚定。王宪只好放弃，他轻舔唇面，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。
她还在他的怀里，俩个人的距离还是那么近，只不过没有进行刚刚的动作。
“你来了？”李泽睿的声音有些发哑，她抬眼看向季得先，湿漉漉的眼眸没有太多愧疚的情绪，她与季得先对视，没有躲闪，也没有歉意，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，又像是知道他回来那样，就像是他每天坐在她身边辅导功课那样，就像是他每天坐在一起吃饭，他顺着她的视线，看见落地窗外的落叶那样。那样的沉静，那样的平淡。
王宪的手心灼热，他收紧手臂，做了一个摩擦的动作，李泽睿只是静静的，没有拒绝。
现在也没什么好解释的，眼见为实不是吗？她在心中苦笑，甚至嘲讽自己，她这次做出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举动，因为季得先现在才是她的衣食父母，她也想要湘绣地区不是吗？
可是不知道为什么，光是看着他平淡的表情她就会生气，光是看见他这副模样她无端的怒火就会熊熊燃烧。季得先表面说她是未婚妻，却从未表达过其他的心意，帮助她除了他自己的一点个人私心，可能更多的还是利益的联姻。她的私心想看看他对自己的反应，而且在王宪怀里的感觉确实很不错。
季得先是那样的沉默，片刻后，他低低地笑了，笑得是那样的阳光，是那么地温柔，李泽睿甚至梦回医务室俩人的情缘，少年人的青涩，和故意的勾引更显清纯，她想要得更多。
“李泽睿，你是我的未婚妻。”是陈述句，他静静地陈述这个事实，带着控诉的意味。
“是，但你没有告诉我不可以和其他人交往。”不知道谁给的勇气，李泽睿硬气地回应。
“你告诉我，我的未婚妻和其他人在一起，你觉得这很合理吗？”
“如果是其他人我不知道，但是对于我，这很合理。”王宪在一旁观战，心情很好地玩弄李泽睿的头发，他玩得非常专心致志，是不是又加上几绺，仿佛不清楚眼前这场战役与自己有关。
“你现在是什么意思？”季得先执拗地看着王宪的手指，她光洁的皮肤覆盖在粗糙的校服布料下，还是藏不住的好看。
“我没什么意思。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意思。“她故意挑眉打起哑谜。
“你要搬走吗？“几绺发丝挠在耳边，一阵清风拂过，湿热的、熟悉的。李泽睿忍不住推搡面前这人，忍不住笑了声：”别闹。“她在谈正事呢。
谁知王宪笑了一下，闹得更凶。几朵火星子在眸中烧起，季得先受不了这种场景，他觉得简直莫名其妙。明明自己给这个人吃、给她穿，他尽量配合她的所有举动，两个人现在甚至还住在一起。前几天的约会明明那么顺畅。为什么？为什么是现在这种结局？
他紧紧捏成一个拳头，看见女孩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，整个人又软下来：“你没有羞耻心吗？你不知道李家和我们是什么关系吗？“这话是对着王宪说的。
既然他对女孩无可奈何，那就从其他地方进行突破。
“我吗？“王宪又恢复他惯常的痞样，一条长腿翘起，立在李泽睿旁，然后他随意地解开上衣口子，忍不住扇风，略带挑衅地说道：”现在该担心的人是我吗？你不应该担心担心自己吗？我喜欢李泽睿，我可从来没有掩饰过。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是我逼着她的！我告诉你，我知道她是季家未婚妻后一直刻意远离，是李泽睿自己靠近我的。“
他说的每一个字，都仿佛打在季得先的身上，他浑身发抖，可是还不等他作出反应，李泽睿就先出手了。她把王宪往外一推，冷静地站起来，耳朵上那团红晕还在，但她很快收拾自己，把满是褶皱的白色校服理干净，重新绑起马尾，然后抖动几下，又恢复成那个清清爽爽、人畜无害的李泽睿。
“是王宪勾引我的。“李泽睿看向季得先，语气淡淡。
“什么？“这下轮到王宪懵住了。
谁知李泽睿的态度坚定，动作干脆，她准确地往旁边走了几步，硬生生在两人之间拉开同等的距离。
“季得先，你想娶我，是为了李家的资源吗？“她终于问出来。
季得先震惊地看了她一眼，眸光微动，然后他轻轻低头，缓缓吐出一口气：“是。”
“那你对我有其他感情吗？”意料之中的答案，又有什么好伤心的。
“有。”没有犹豫，季得先说出心中不停叫嚣着的、他最真诚的渴望。
“那你呢？你喜欢我吗？”李泽睿转头看向王宪，他也站了起来，略微调整了一下仪态，很快也恢复成那个冷清的王家公子。
“你说呢？刚刚不是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吗？”王宪像是想到什么，脸很红，他伸手挠了挠脖颈后，挑眉、低头，“啧”的一声，然后放弃似的点了点头。
“那你们，知道我的心意吗？”她说得很轻，仿佛融化在这灼热的舞台。但是却不热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舞台的空调被人悄悄打开，冷风从口中吐出，滋润每个人的身心，在这炎热的夏天，不停地站在聚光灯前无疑是一种折磨。
休息室里的敲击声早就停下来，偶尔传来吉他声、贝斯、甚至是钢琴的合奏声。但她现在没有心情管这些事情。虽然是不适合谈恋爱的阶段，但她不介意在现阶段就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好。为了生存，总需要更多能利用的资源，更何况，自己确实蛮喜欢他们的。
“如果我说，我喜欢你们两个，你们会相信吗？“她有些犹豫，但是很快话锋一转，语气坚定，她抬头看向两人身边的空隙，那里正是一只棕黄色的椅子，她仿佛看见那天站在台下的自己，周围发出滔天的狂欢声，她只是站在那里，手上什么都没拿，好奇地看向台上，带着试探、带着新奇。
她现在同样在试探，同样在新奇，她知道自己可能这一步最坏的结果是同时失去两个人，可是她需要赌一把，事到如今，除了赌一把，她别无选择。
她向来不是保守的人。
“李泽睿，我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