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剑心抚弄琴弦,开始弹奏起新的曲目来。
艾莉雅靠近沈剑心,静静地坐在他的肩头。每当沈剑心抚琴的时候,她就表现得特别的安静,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。
“……琴瑟兮交鼓,萧钟兮瑶簴;鸣篪兮吹竽,思灵保兮贤姱;翾飞兮翠曾,展诗兮会舞;应律兮合节,灵之来兮敝日……”
这是《九歌》中《东君篇》里的某些场景,主要描述的是神灵间相互欢愉,嬉戏的场景,整个画面非常的美好,和谐与温馨。
这些唯美的文字被谱成曲子后,在沈剑心细细弹来,竟一点一点地将描述中那些场景铺设开来。
沈剑心使用的是传说中的神曲《天行九歌》,此曲因为太过玄奥与艰涩,已经有近千年没有问世了。沈剑心以此曲中的意境去构造自己的音域,所勾勒出的场景气势宏大,奥妙万千,若是被一般的乐师看到后,必定要惊为天人了。
在场的修士与沧龙在听到琴音后,依稀间仿佛看到了有一群神灵浮现在周围,这些神灵有的在弹琴,有的在击鼓,有的在敲大钟,有的在吹奏着各种笛子,彼此相映成趣,又仿佛看到了有漂亮的神女在翩翩起舞,在唱着轻灵快曲,在诵读着华丽诗章……
寓意美好的欢快琴音与惨烈的战场形成强烈的冲击,所有修士与沧龙心中的战意与杀意受琴音的影响,竟被一点点的冲淡了,彼此间虽然依旧你来我往地攻守着,但进攻节奏被大大地拉胯了。
在修士与沧龙们的战斗节奏越来越慢,几乎都快要停息的时候,沧龙王依旧在疯狂地进攻着。
它有着封王级实力,心性和意志最为坚韧,加上它心中杀念交织,恨意满满,琴音所构造的音域虽然对它有一定的影响,但想让它平息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
沧龙王分不清沈剑心是敌是友,而且在他身边还有一只实力未知,疑似海族的强者守护着,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。
所以沧龙王将攻势重新集中到老船长身上,只要远程灭杀了老船长,它就有胆量下来战斗。以它巨大的体型毁灭海船简直易如反掌,到时哪怕这个弹琴的人类再有滔天手段它也不惧,大不了直接跑路。
沈剑心所弹奏的这首曲子名为《镇魂曲》,在《天行九歌》的九大曲目中排在第五位,弹奏难度中等。
这首曲子的前半曲有化戾气为祥和的功效,然而就目前的结果来看,似乎并不能完全镇住场面。
沈剑心并没有沮丧,而是选择继续将这首《镇魂曲》弹奏下去。
“青云衣兮白霓裳,举长矢兮射天狼;操余弧兮反沦降,援北斗兮酌桂浆;撰余辔兮高驰翔,杳冥冥兮以东行……”
《镇魂曲》前半曲勾勒的是神灵欢愉的场景,到了后半曲的时候,顿时曲意大变。
欢愉过后的众神灵开始癫狂起来,有人以云朵做衣裳,有人搭弓射天狼,有人取星辰来酿酒……
这种种场面大势磅礴,在沈剑心的演绎之下,震撼了所有的生灵。在那些神灵的通天手段之下,他们发现自身竟是如此的渺小,如此的卑微,再也兴不起任何战意,聚不起一丝杀气。
沧龙王从空中坠落,颤抖地伏在海面上,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凶狠模样。其他四头沧龙也不敢再兴风作浪,拼命地在海面上拱起身子,向沈剑心表示了臣服之意。
老船长从桅杆落到甲板上,由于沈剑心的音域冲击主要是针对沧龙王一方,所以他受到的精神伤害并不大,顶多是看到一群沧龙俯首称臣的场面,内心的震撼太过强烈罢了。
“小哥,你这……这……这也太厉害了吧,简直是让我大开眼界了!”老船长以手中的青龙戟支撑住虚弱的身躯,对收琴起身的沈剑心说出了发自内心的惊叹之语。
之前老船长还不太看重这位少年琴师,认为他在说大话,岂知他真的凭借一首琴曲慑服了一群沧龙。打脸来得猝不及防,让老船长这位见惯风浪的老舵手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北,脸上的笑容非常尴尬。
沈剑心向来习惯于高冷,原本可以在这件事轻轻点头,就此揭过。
可是想到在船舱里和船舱外,老船长对他两度的轻视,终究是少年人心性,没有再坦然处之,而是有些傲娇地说道:“不过是收拾了几条翻腾的小虫,算不得厉害。就这点手段,去了帝都,恐怕七公主都未必会正眼瞧我呢。”
“小哥莫要跟我计较,之前是老头子我眼拙了!”老船长连忙服软,这小娃无论最后能不能成为七公主的夫婿,但绝对有被秦帝陛下看在眼里的资格,决计不是他能得罪的。
老船长看着海面上俯首臣服的几条沧龙,对沈剑心说道:“这些海兽为非作歹,攻击海船,害死了不少无辜性命。小哥既有能力降服它们,何不将它们就此诛杀,未免为以后留下祸患。”
沈剑心走上近前,将自己怀中的古琴拿到老船长跟前。
这把古琴通身漆黑色,乃是万年紫檀木的木心所制。琴首处有七个圆形龙柱,乃是取七种不同龙兽的龙牙所制,七个龙柱连通七根琴弦,每根琴弦都是取一种圣德之兽的细筋所制。
此时古琴虽然静止未鸣,却自有一种可载万物的厚重感,使人望之而心生敬畏,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。
沈剑心怀抱古琴,淡然地说道:“我所使用的这把古琴名为大圣遗音琴,此琴与我脾性极为相合,故而能弹奏出玄妙仙音。此琴有九德:奇、古、透、润、静、圆、匀、清、芳,却没有一条是教我行杀戮之事。”
“我所学的琴曲是《天行九歌》,一切琴道感悟皆由此而生。《天行九歌》的写本是圣贤屈灵均所著,曲谱的编曲是圣贤赵简子所作。这两人在史上都留有清名,乃是真正的贤德之士,我既秉承他两人的遗作,必定不会让琴曲沾染上鲜血。”
“这些沧龙在我一曲琴音下,已经被吓破了胆,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。船长若是心有不平,义愤难当,何不上前一试,说不定还能斩杀一二。”
老船长看了一眼被琴曲所伤,仍在瑟瑟发抖的沧龙群,没有立刻展开行动。他明白困兽犹斗的道理,以他目前的状态根本奈何不了其中任何一头沧龙,哪怕那些沧龙没胆与他对抗,但若一心逃走,他也是拦不住的。
稍许之后,老船长叹了一口气:“罢了,是我孟浪了,已经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,实在不该再多想其他。一切就如小哥先前所说,这里交由你来处理。”
“那好。”沈剑心应了下来,然后对一边的精灵女孩艾莉雅说道,“艾莉雅,去和沧龙王交流一下,问它为什么要攻击海船。”
他推测这场突如其来的海战背后,必定隐藏着其他什么变故。毕竟任何强大的,有智慧的海兽,都不会轻易的去攻击人类的船只,因为这样做的风险系数太大了,而且过后还可能面临人类很惨烈的报复 。
艾莉雅闻言后,向着瑟瑟发抖的沧龙王飞了过去。她在海族中地位崇高,是比沧龙王还要厉害的存在,自然可以与沧龙王进行交流,并且让沧龙王屈服于她的意志。
就在这时,船舱里那些一直偷偷向外观看的船客相继走了出来。他们一边积极地帮忙救助那些受伤的修士和护卫,一边不时地用敬畏的眼神看向沈剑心。
凭借一曲琴曲震慑沧龙群,做到许多修士都做不到的事情,这少年在他们看来已经不是未来前途远大那么简单,而是现在就已经站到了他们所看不到的高度,成为了他们必须仰望的存在。
片刻后,艾莉雅飞回到沈剑心身边,向他告知自己交流所得:“那个大块头说了,它攻击我们的船只,是因为这只海船打造的时候,用了大量沧龙王的王骨。它不想看到同族的前辈人物被如此糟蹋,死后还不得安宁,所以才攻击海船,进行报复。”
在旁的老船长听后,陷入深深地沉默中。那只沧龙王说的没错,这艘海船在打造过程中,的确是用了其他沧龙王的王骨。
之所以会使用沧龙王的王骨打造海船,一方面是因为它们的骨质坚韧,不易损坏,而且因为有亲水的属性,在海浪中行船速度要快上很多。另一方面是因为王骨上附有强大的海兽气息,可以在行船过程中驱赶普通海兽,避免与船只相撞。
只是谁也没料到,这竟然会引来同族沧龙王的攻击。毕竟灵虚界极为浩瀚,海域纵横千万公里,平时想遇到王级的海兽都不容易,尤其还是同一族群的沧龙王。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都会被碰到了,这种运气谁又能说些什么呢?
沈剑心也感觉很无语,对老船长说道:“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已经清楚,想必心中有数了,我就不多说什么。”
老船长点了点头,叹息道:“唉,说到底是我气运太坏,才会遇到了这样的事。不过,能遇到小哥最后搭手相助,这份气运终究没有坏到底。海船经此一战,上面出现不少破损之处,怕得两三天的时间才能修复完成,还请小哥将这些沧龙先行驱离这里。”
“这件事并不难,有艾莉雅在,自然可以劝说沧龙们离开这片海域。而且经过这次事件后,沧龙王心里留下了阴影,估计以后不会再袭击海船了。”
沈剑心说完,环顾四周一番后,接着道:“这一趟行船,我所看到的风物已经不少,是时候抓紧时间赶往帝都了。船长,我们就此别过,后会有期!”
老船长有些不解地说道:“此处离帝都约有一日行程,这海面苍茫,并无其他船只可乘,小哥何必急在这一时呢?”
沈剑心笑了笑,说道:“船长勿忧,沧龙王此刻心中惧我,视我如天神,想驾驭它行上一段路,也非难事。而且我带它离开此处,也可让大家彻底免去后顾之忧。”
老船长见说服不了沈剑心,只好无奈地为他送行。其他船客见此,也怀着感激之情,在甲板上列成两队,夹道为沈剑心送行。
数百人同时送行的场面,也是别有一番气势的,沈剑心向来平静的内心竟生出了些许波澜,嘴角不经意地向上扬起,带出一丝笑意。
他对着众人挥了挥手,然后背起古琴,带着艾莉雅从甲板跃起,来到沧龙王背上。
在艾莉雅一番沟通连带威慑之下,沧龙王同意了沈剑心的要求,载着他腾空而起,向远处帝都方向飞驰而去。
余下的几只沧龙见首领跟着那个大人物离开,也各自无事,朝着不同方向散去。
很快海面上便风平浪静,只剩下老船长和一众船客在面面相觑后,开始为之前的战斗收拾起残局来。